第351章 河清海晏-《太白纪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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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何时再也寻不见一骑厌军,这仗也就自然结束了!

    “张师,毅智侯这乌压压一片人,闹哄哄挤在一处,打个没完没了,让人好生着急呀。”

    石韬打着哈欠,发了句牢骚。

    以他平日的娇贵,在大雨里一坐大半天,确实是不容易,更难得的是他一直正经端坐沉默寡言,外人瞧在眼中,倒真有几分统帅模样。

    张浑侍在一旁讪讪一笑,向来能说会道的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复这个荒唐王公,他不禁怀疑这个石韬真是顽劣不堪吗?

    乌压压,闹哄哄,没完没了,好生着急,区区几个词儿,竟把战局困境再直白不过的形容出来了。

    牵制待援固然是上策,可久拖也必致生变,何况援军已至,却仍迟迟不能拿下司马白,张浑的焦虑早已盖过石韬了。

    帅纛下忽然传来阵阵私语,夹着怒气带着不平,张浑瞥了一眼,终究没有发作去弹压。

    也不怨下面的教军发牢骚,就连张浑自己也是一肚子窝火。

    战场上,赵军不止一次的冲撞教兵友军,司马白的铠马甲骑打不着,误伤友军却好不手软。

    从最初的摩擦碰撞,越现在发变本加厉。

    宣阳门前的空地已经满足不了骑军激战,乌压压的战团不时左右牵移,已然波及到了攻城教军。教军甚至来不及躲闪,就被赵军铁蹄从军阵上践踏而过,屡屡犁出道道血槽,隔着雨幕,都能看见教兵血肉横飞。

    看的张浑心头直滴血!

    “司马白麾下唱的这首曲儿叫什么名字?”石韬忽然问道。

    张浑回道:“据臣所知,原是乡间流传,被司马白改动了一些,军中常唱,厌军都称其为厌歌。”

    “呜呜咽咽的,让人听的心烦意乱,真想把耳朵堵死!”石韬冷不丁又发了一句牢骚。

    说者似乎无意,但听者有心,张浑猛然想起一个典故,不禁狠狠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当年楚汉争霸,汉军把楚军围于垓下,一夜楚歌,唱崩了项羽西楚精锐!

    现在,听着这首厌军战歌,原本晋民的教军,又作何感想呢?

    毕竟叛乱才区区俩月,毕竟这是在攻打京师灭亡晋祚啊!

    好巧不巧,偏偏战场上又受到这种窝囊气...

    赵军势大,打顺风仗,尚能威慑教军心思,倘若战局有变,这些抓来的壮丁,不是没有阵前倒戈的可能啊!

    是极有可能!

    张浑脑子里有些乱,心里隐约有了恐惧,一时间竟胡思乱想起来:

    若是被司马白一首厌歌唱崩二十万教军,他张浑怕是也能跟着流名千古了!

    教军左前锋孙步之此刻焦惧相加,心思恍惚不逊张浑。

    早在教兵进军建康的途中,他就已经被朝廷谍枢策反,早做好了一旦开战便反戈勤王的准备。不料战事一开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石头城守军就丢盔弃甲逃回了建康城,接着战事就发展到了眼前地步,赵军军威之盛,足以一朝灭晋,他哪还敢轻举妄动?

    现在带着麾下两万人做为攻打建康篱墙的主力,他很清楚这是张浑的对自己的试探,心中纵是一万个不情愿,也只能硬头皮顶上去,万幸天气恶劣,让他好歹有个借口敷衍攻城。

    眼看武昌郡王在宣阳门前孤军鏖战,孙步之心中天人交战,该否立时反戈策应。奈何赵军实在势大,武昌郡王取胜机会极其渺茫,现在反戈,等同于白白葬送自己和麾下两万同乡的身家性命!

    踌躇之际,厌歌铿锵传来,一句一音悲凉决绝,孙步之心头犹如斧凿刀刻一般:

    朝廷不仁,百官无义,固然要依仗神仙教义匡正,但天师教义是让家园化作焦土吗?

    百姓都沦为猪狗奴隶了,还何谈教治盛世?

    自己究竟是在为神祗而战,还是给羯狗助纣为虐?

    自问之际却又不禁自嘲,自己遑论大义,其实不过贪生怕死押注荣华罢了!

    “将军,赵军这是没拿咱当友军待啊!”

    骑战又一次波及攻城教军方阵,赵军践踏一番,照旧扬长而去,甚至连啐带骂,呵斥教军好狗别挡道。

    教军阵地一片狼藉,不乏有人直接被马蹄踏成肉泥,连躯体都凑不全。

    孙步之眼中冒火,心中恨的能把牙齿咬碎:“友军?羯狗根本不把咱们当人看!”

    军中哀泣声更是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“咱干的这叫什么事,窝囊到底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般死了,没脸见祖宗!”

    “活着也没脸见祖宗!”

    攻城教军正自抱怨连天,可那里赵军才走一波,另一队又拥踏而至。赵骑嘴里照旧是骂骂咧咧,有的嫌教军挡路,甚至直接挥刀便砍。

    孙步之堂堂将军也难避践踏,赵骑中一百夫长见这汉人横眉冷对,心中更怒,也不管这汉人是什么身份,干脆一调马头,打了个响哨,带着百余骑便冲向了孙步之。

    被厌军折腾的一肚子怒气,这就要全撒在这教兵将军身上!

    反正和厌军一样,都是汉人!

    眼见一队赵骑狰狞凶狠冲自己而来,孙步之一瞬间万念俱灰,竟呵呵傻笑起来,心头只回荡两个字:活该!

    然而就在赵骑冲至眼前,抡圆马刀要劈下来之际,一片黑影横向奔来,只一个回合,眨眼间便将这百余赵骑吞没。

    温血渐了孙步之一脸,惊诧回神间,他看清了这片黑影模样:铠马甲骑!

    一面厭字大旗就立在他的眼前,旗下那人一袭赤甲,两柄长刀,孙步之赫然发现,这赤甲长刀之人,左眸一片煞白。

    太白不去,刀兵不断,孙步之脑子里闪过一句谶语,立时认出了这个人,武昌郡王,司马白!

    长刀稍举,白眸扫来,无波无澜的眼神对孙步之却犹如泰山压顶,他膝盖一软,已是跪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授首武昌郡王刀下,也是值了!

    刚一跪下,他才醒悟,武昌郡王那白眸冷光并不是在瞧他,乃是看向躺在地上的一个赵骑,正是先前欲杀自己的那个百夫长,刚巧被撞飞在自己脚下,剩了半条命兀自呻吟。

    孙步之与这百夫长四目相接,只稍一怔神,竟鬼使神差一般,猛的挥起手中大刀,一刀切下了那百夫长的脑袋!

    “哈哈!还算好男儿!”

    尚未回神的孙步之听见武昌郡王一声大笑,待抬起头来,武昌郡王已经带着铠马甲骑呼啸而去。

    还算好男儿!

    五个字震慑孙步之心头,武昌郡王赞我,还算好男儿!

    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焦虑、踌躇、担忧、徘徊、羞愧,以及热血,此刻一齐涌向孙步之喉咙,最终变成四个字怒吼而出:

    反戈!勤王!

    继而一呼万应,教军前锋左军两万壮丁,齐声怒吼:反戈!勤王!

    而此刻的司马白心中大快,忍不住长啸连连,东风已至,大阵终成。

    矩相笼罩,辨敌如网,网格分割,宰制无间!

    暗流汹涌,逆推敌锋,潮头所起,平浪无形!

    三皇奥义,绝镇天下,此阵既成,河清海晏!

    如此阵术,便称河清海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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